黑暗之中並沒有聲音回答鐘山雪。

鐘山雪繼續自顧自地低聲道：“三師姐問我要廣寒劍，師父交待過不能給任何人，除非我死了。我不想得到這廣寒劍，我並不想成為廣寒宮主的，山神爺，你說我該怎麽辦，師姐他們走了，廣寒宮不能斷了傳承的，要不然我怎麽對得起師父的囑托。”

黑暗之中傳來了一聲嘆息，陳功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都去了哪裏？”

他覺得現在鐘山雪必須將心中的那份恐懼與迷茫說出來，有時候傾訴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很好方式。

鐘山雪沈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們去了陰曹地府，去了陰世十殿最末的轉輪殿。”

陳功心中暗驚，沒想到她們居然也去了陰世，難怪憑著廣寒宮主那接近渡劫期的修為再加上這樣強大的仙劍在手都沒能夠出來。

鐘山雪繼續道：“我們去了那個山谷，見到了那兩個自陰間來的怨靈，但是他們一見到師父就逃了，師父以廣寒劍打通了陰世的黃泉路，一直追蹤著那兩個怨靈來到了轉輪殿，師父任著廣寒劍帶著我們進入了轉輪殿中。”

“那轉輪殿中是不是黑暗一片，不見天不見地，只能夠感受到鬼影綽綽？”陳功問道。

鐘山雪忍不住開始回想了起來。

陳功又問道：“那你們見到的是不是和陽間世俗一樣，其中的人並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為陰世？”

鐘山雪搖了搖頭，說道：“我們見到的不是這樣，因為我有琉璃鎮魂燈在手，燈光所照之處大多是虛無，就如行走在混沌之中。師父說這是因為我的修為不夠，如果修為夠高，法力夠強的話，可以照亮整座轉輪殿。”

陳功聽她說起琉璃鎮魂燈，猜測一定是那盞青燈了，他靜等著鐘山雪繼續說下去。

“我們走在這混沌之中，師父便跟我們講起這陰世地符十殿的來歷。師父說這十殿本不是這些名字，而是統稱為祖巫殿，而且也不止十殿，而是十二殿。”鐘山雪說道。

陳功對於虛仙界之中的這些上古之事所知極少，也不認識什麽名門大派的人，此時聽到鐘山雪說來就像是打開了一扇窗，上古時期的那些虛仙界的傳說，一下子在他的心裏變得清晰起來。

鐘山雪又說道：“師父說，我們生活的這方世界，其實是一名仙界至強才所創造的，名為虛仙界。這虛仙界初立之時，天下強者無數，就算是我們廣寒宮的祖師廣寒仙子也不過是一方散修。隨著虛仙界內大神通者的不斷湧現，不少人希望能夠超脫這虛仙界的束縛，能夠永生不死，萬劫不滅。而那十二巫殿的祖巫，則受到了外界仙人的引誘，想要掌控這虛仙界，結果引發了虛仙界的大戰。虛仙界的締造者，太乙源始大帝消失，天庭失敗消失，不過那些侵入虛仙界之中的外界仙人也盡數被天道法則抹殺。巫族失去外援，被仙神兩道的聯軍擊敗，從此被鎮封，在虛仙界之中也自成一界，稱為陰曹地府。”

陳功聽著鐘山雪的講述，眼前不禁浮現出億萬生靈爭長生，無數大神通者奪造化的場景。各方爭雄，又有外敵入侵，真不知道那時候的虛仙界是何等的亂象。

“那真是一個締造神話傳說的時代啊，這虛仙界恐怕再也無法孕育出那樣的人物了。”陳功心中感嘆，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這是陳功心中有所感觸而情難自禁地念出來的話，鐘山雪卻回答道：“師父卻說那也未必，如今天地大變，這虛仙界的天道法則說不定也會隨之改變，說不定一個更大的風雲大時代就要興起了。”

陳功想著虛仙界之外的源界，那裏還有傳說之中的仙界，或許一切都有可能吧，他沒有說話，而是讓第一元嬰從神像之上走了下來，這元嬰在黑暗之中散發出一層瑩瑩白光，顯得無比凝實，這也是他最近九大元嬰成長得越發強大的直接表現。

“你能說說你們在轉輪殿之中到底遇到了什麽嗎？”陳功問道。

鐘山雪說道：“我們遇到了許多惡鬼怪物，師父還給我們講了一段故事。”鐘山雪說道。

陳功知道那裏面一定會有許多的惡鬼怪物，問道：“你師父對你們講了些什麽故事？”

“講了很多，讓我不敢相信。”鐘山雪說道。

“哦，為什麽不敢相信？”陳功有些好奇地問道。

“師父跟我們講了祖師的事，講了天庭的事，還講了一些關於虛仙界之外的事。”鐘山雪說道。

陳功暗自驚訝，沒想到這廣寒宮的祖師居然也知道虛仙界之外的事情，要知道他來虛仙界這麽久，到現在為止，也只有劍靈和鐘山雪明確地說到了虛仙界和外界。

鐘山雪說道：“師父說，當年我們廣寒宮的祖師，曾經跟隨著太乙源始大帝去過虛仙界之外，見識了那更為廣闊的世界。我一直都覺得，我們虛仙大陸已經很大很大了，僅僅是金陽州，便已經大得讓我不敢想象，居然還有比虛仙大陸，虛仙界更大的世界。”

鐘山雪為陳功講述著她所聽來的這些似近似遠，似真似幻的歷史，在這段歷史之中，難免就會講到十萬年前的那一場對虛仙界之中的仙神兩道算得上是大劫的大戰。

“什麽樣的大戰，才會將這樣的一個世界擊敗，讓天庭都消失了。”陳功不由得有些感嘆地道。

鐘山雪帶著一絲興奮，又帶著一絲感慨，聲音仿佛已經穿透了時空染上了大戰的慘烈：“在那場大戰之中，十二祖巫殿的十二祖巫布下了都天神煞大陣，與億萬妖靈之主的妖皇所分封的三百六十五正神布下的周天星鬥大陣對戰，而太乙源始大帝則帶領著天庭正神與虛仙散修抵擋著兩名傳說已經達到了仙道至尊境界的外界仙人。”

“最後呢，太乙源始大帝為什麽會輸呢？”陳功問道。

“因為一個人。”鐘山雪說道。

“誰？”陳功脫口而出。

“泰尚仙尊，傳說他是源始大帝的好友，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暗算了源始大帝。”鐘山雪說道。

陳功還想再問，可是隨後的事她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虛仙界被重傷的太乙源始大帝用特別的手法封閉了起來，引動天道法則，所有某個境界以上的仙神兩道之人，不分敵我，盡數被虛仙界的天道法則抹殺，原本強勢的巫族受到重創，遁入陰世，而虛仙界也陷入了現在的這般景況之中。

之後便是一陣沈默，陳功沒有再問，而是擡頭看向了天空中的繁星。

每個人看天空之中的繁星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觸，心境不同的時候，感受也會不一樣。

陳功現在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億萬星辰之中的一顆，雖然有著自己獨特的光芒，卻混於其中，顯不出什麽特別之處來。相對於無邊無際的天空來說，他是極為渺小的。他心中想著，十萬年前的那些天驕一般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也曾經仰望過星空，不知道他們在沒有擁有通天徹地的神通前，可曾也覺得自己渺小過。

一道流星自天空劃過，耀眼而獨特，不過卻是一轉眼就消失了。

陳功深吸一口氣，說道：“時光不曾為誰停留過半點腳步，就算是能奪天地造化，誰又知道這天地是不是渺小世界之中的一個呢。他們有他們的精彩，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這個時代，是屬於我們這些正仰望著星空的人。”

身後並沒有聲音回答陳功，鐘山雪和陳功一樣仰望著星空，仿佛不自知地呢喃道：“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這是我們的時代。”

陳功看著鐘山雪，發現她已經安定了下來，不再仿徨，不再害怕。

陳功說道：“你師父選你當廣寒宮的傳承者不是沒有道理的，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鐘山雪也走到陳功並排的地方，看著外面的夜色，說道：“為什麽？”

“因為你很堅韌，並不會被挫折所擊倒。”這是陳功認為的，就廣寒宮目前的情形來說，鐘山雪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傳承者，只有堅韌的人才能夠讓現在的廣寒宮繼續傳承下去。

鐘山雪其實自己也想過，不過她沒有想到陳功說的這一點，但是她卻記得當時自己憑著微弱的法力讓琉璃鎮魂燈亮起來的時候，眾位師兄師姐眼神中的那種羨慕的光芒，以及師父連說的三聲好。

鐘山雪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出山神廟，看著天空，仿佛在遙望著廣寒宮，突然她行了一個道禮，說道：“廣寒鐘山雪見過山神。”

鐘山雪繼續說道：“天魔城有位少女請我帶一句話給山神。”

陳功對於天魔城的感應不知道何時已經斷了，只能夠隱約感知到那城中自己的神像還在，便問道：“是張無香吧，她說什麽？”

“原來她叫張無香啊，她說想要見山神一面。”鐘山雪說道。

“哦，我知道了。”陳功心中已經猜到幾分。

鐘山雪說完便行了一禮，轉身就走，陳功並沒有挽留，他知道這一刻的鐘山雪已經不再是山神廟前的鐘山雪了，而是一派之長，一教之尊，一宮之主。

而鐘山雪的心中想著的是廣寒宮祖師留下的那句話：自愛，自強。

鐘山雪大步走入黑暗之中，陳功看著她背上背著的廣寒劍，那劍隱隱有靈光沖天，這樣強的靈氣散發出來，必定要引得無數邪魔外道前來搶奪，但是陳功並沒有提醒她，他相信鐘山雪也肯定知道這一點，這也是她作為廣寒宮主必須要面對的。

鐘山雪並沒有說天魔城頭的那個少女將陳功稱為未婚夫的事，也沒有稱她為怨靈。但是鐘山雪只是這麽一說，陳功就知道城頭的少女就是張無香，也知道她已經成為怨靈了。

他本來是可以趁著古霄靈浪席卷天魔城之時，將這整座天魔城凈化的，可是當時一時不忍，因為滿城都是原本的城中之人的靈魂在飄蕩，而後又有許多人要奪秦廣王璽，讓他就算事後再去將怨氣驅散也不可能了，時到今日，只怕他是再也無法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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